媒体朝阳
北京日报/2013/05/07/“不急”的急诊病人
下午4点多,120急救车刚送进来一位满头白发的女患者,120急救医生和患者家属正围着朝阳医院急诊分诊台的两名护士交代病情,一个护士在病人的病历上快速地记录,另一位护士将一个红色圆形标记贴在病历本上,准备把病人往抢救室送。
正忙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位50出头的男士溜达到分诊台前:“护士,我要看病。”
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真正的急诊病人,大多数不是被平车推进来的,就是被家属搀进来的。可眼前这位,看上去挺健康。
“你怎么不好?”
“咳嗽,两周多了,不发烧。”
“先去那边窗口挂个号,然后等着大夫叫号。”护士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跟同事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哪儿用看急诊?!肯定是在门诊没挂上号,就奔咱们这儿了。”
趁着候诊,记者跟这位男士一攀谈,还真被护士猜着了。“我是来看门诊的,路上太堵,4点才到,早没号了。我可是倒了两趟公交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才赶过来的,不能白来一趟啊,看个急诊开点儿药也成啊。”
其实,像这位男患者一样“不急”的急诊病人还真不在少数。
“现在还不是高峰,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急诊里‘不急’的病人更多。好多人都是晚上下了班以后来急诊看病的。”有一位老护士很有经验。
曾经有人在北京部分医院做过调查,在急诊接诊的患者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病人不需要看急诊。各医院急诊科虽然都有相应的就诊标准,但形同虚设——在当今的医患环境下,只要病人来了,急诊医生就不能拒绝。就是因为这些“不急”的急诊,使真正应该看急诊的病人等候时间被拉长。
第二天凌晨1点多,记者再次来到分诊台时,又碰上了一位“不急”的患者。
这是一位40多岁的中年女士。“我晚上失眠,有小半年了,今天晚上又睡不着了,吃了药都不管事。”问她为什么不白天来,这位女士回答:“我也不是总失眠,白天想不起来看病。反正我住得离这儿也不远,过来看看医生能不能给我换种药。”
正说着,分诊台又来了三四位操着外地口音的男子,都明显喝高了,其中一位被同伴架着还不停往下出溜。医生过来检查发现只是醉酒,身体没有其他问题,不需要治疗。但这名男子的同伴大声嚷嚷着,一定要输液。
“这是对急救资源的浪费!”一位急诊大夫忿忿地说,普通感冒、醉酒和一些慢性病占用了有限的急诊资源,很可能会延误真正急诊患者的救治时间。
在美国和加拿大等国家,如果是轻症患者看急诊,往往要等候很长时间,急诊优先抢救重症患者。目前,协和医院、朝阳医院不得不对急诊患者的病情进行初步评估:危重症贴红标,直接送抢救室;黄标为普通急诊患者,需要尽快治疗;绿标为轻症可以等候。贴红标的病人都被直接通过绿色通道送进了抢救室,最令大夫们纠结的,是普通急诊病人和非急诊病人,因为根本无法按轻重缓急来分诊。
“哎哎哎,我们先来的,凭什么他们先看啊?!”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闯进急诊内科诊室责问医生。
“这位老太太八十多了,头晕心慌,我们担心她心脏有问题,先给她做个检查。”
“来看急诊的谁不急呀?我爸也六十多了,正难受着呢,讲不讲先来后到啊!”小伙子不依不饶。
“这种事几乎每天都能遇到。我们也没办法,按理说应该让病情重的先看,但为这事老闹纠纷我们也受不了,所以基本都是按顺序来,如果有人觉得特别难受想提前看,我们只能让家属互相协商。”
也许,只有当急诊科里都是真正的急病人,拥挤嘈杂的急诊室才能找回与生命赛跑的分秒必争和永不放弃。而这,不仅需要制度上的保障,更需要患者就医素养的提高。
记者手记
在北京急诊量最大的朝阳医院急诊科的挂职蹲点即将结束,3个多月的零距离接触,让我渐渐看到了一个个故事背后的深层背景和复杂原因。在我国,急诊医学刚过“而立之年”。30年前,我国第一个急诊科在北京协和医院成立,建科时每天接诊的患者只有六七十人;而现在,每天接诊患者高达六七百人。一个新学科的迅猛发展,必然伴随着各种问题的出现。6篇报道,不可能完整展现医院急诊室这个小社会,仅希望能让公众多一些了解,进而多一份理解。
师傅点评
北京日报记者方芳以普通人的视角,通过对急诊诊疗过程的观察,发现了很多在我们看来习以为常的事情,却蕴藏着丰富的哲理。
医患关系的紧张,需要多方面多角度的关注。她这6篇报道,反映了目前急诊诊疗过程中存在的一些共性问题,也没有回避我们面临的困难和困惑。对于普通民众加深对急诊的了解,提供了一个新的角度和途径。
记者以第三方身份,加入到医患之间,发现问题,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为营造和谐的就医环境会起到很大的促进作用。希望这样的报道常态化。
——北京朝阳医院急诊科主任医师何新华 (原标题:“不急”的急诊病人)